不是天才

※任何情節與人物皆屬於杜撰

流動的莫斯科河蜿蜒地淌過薩布羅沃區，船隻在河面上平穩而緩慢地航行。河畔的濕地上幾隻黑頭海鷗撲騰翅膀，在灰色的市區上空掠過。

擊劍俱樂部內，姆斯季斯拉夫正一邊走離訓練道，一邊脫下蒙在頭上的防護頭套。護套下一層紅從男孩白皙的面頰後透出，他金色的頭髮被汗水浸濕而軟弱的垂落。他徑直走向休息區的板凳，卻在拿起水壺的那一刻被叫停了動作，同一時間，兩個男孩湊了上來。

他們分別是新加入的安德列和德米特里，兩人是從相隔幾個街道的地方，搬遷到俱樂部附近的，也是唯二和姆斯季斯拉夫年齡相仿的孩子。

「斯拉夫科（Slavko，暱稱），你好厲害啊。」安德列說著，藍色的眼珠裡是閃爍欽慕的神情。不擅言辭的德米特里站在他身後，似乎是被前者硬拉過來的，視線一直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游移。

「過獎了，嘿！我昨天也有看過你們的練習賽，你們身手也很好啊，真不像才剛進來一個禮拜，」姆斯季斯拉夫向兩人微微笑，心理卻惦記著手中的水壺。

「我們之前在就有參加課程。」

「——對了，聽說教練是你爸爸，我記得他不是……奧運冠軍嗎？」領頭的男孩接著說。

窘迫的情緒在姆斯季斯拉夫體內糾結成一團，不是他對於他父親的名聲有所反彈，而是他清楚接下來的發展……

「難怪總是練得比我們都快，你根本是天才啊！你該不會之後也會去參加奧運吧？」

這些最真誠的讚揚卻實際如同最尖銳的刺，縱使真心，仍然深深地扎傷了姆斯季斯拉夫的自尊，他的神情僵硬，兩個原本興致勃勃的男孩們也頓時不知所措，他們不壞，沒什麼心眼，自然也就不能明白自己的無心之過，姆斯季斯拉夫注意到他們的表情，也意識他把氣氛帶入了焦灼裡。

「......你們太誇張了，況且，我也不想成為臭脾氣的糟老頭，你說對吧?」金頭髮的男孩扮了個怪異的鬼臉模仿他口中的老頭，順道用手推了推安德列。

兩個男孩看著他，仍然帶有一絲疑慮，但已經認為剛才一瞬間的凝滯只是一場錯覺，於是乾笑了幾聲，臉龐上展露出一種情緒鬆弛的笑容。

而誰也沒注意到，男孩放在身側的那隻手兀自攥緊著拳。

※

無名的怒火驅使姆斯季斯拉夫瘋狂一般地投入進訓練裡，他先是在地板上用黑色膠帶分割出來的格子之間走跳，再用像鞭子一樣的劍鞭答在靶子上，每一下似乎都承載著憤怒與不甘，直至最後訓練場只剩下他一個人。

這種怒火說來也是奇怪的，擊劍從來都不是出於他個人的意願，他是被父親釘在鋼琴前的貝多芬，是步履在一條被父輩指定的道路上；然而當努力遭到否定的那一刻，姆斯季斯拉夫卻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炙焰。

也許人們搞錯了，激勵人心的並不是希望，而是某種更加強力的東西。

他氣喘吁吁地仰躺在地上，金色的髮絲在地板上散開，炙熱的身軀帶著黏黏的汗水貼著冰冷的地面，他闔眼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還有心臟的跳動，感受到空間在黑暗中無限擴大，世界如此大，如此空曠，而他只有一個人。

「什麼讓你回心轉意了。」低沉而令人熟諳的聲音在這時傳進了他封閉的世界，他抬起腦袋向前方望去，聲音來源正式他那位被譽為傳奇的父親——亞列克謝•彼得羅維奇。

「他們叫我天才……」

「我只是……」，他停頓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想證明我不是只有天賦……」。

亞列克謝並未應答，徒剩腳步聲代替沉默隔著地板從前方繞到姆斯季斯拉夫身側。

「好吧，聽好了，」青年單膝跪下，一片陰影壓在男孩的臉上，於是父子二人那雙血脈相傳的綠色眼睛彼此對視，「世人都是愚蠢的，因為他們以為天才是在一夕之間造就的。」

「但你要向他們證明，你就是你自己。」亞列克謝伸出了手。

姆斯季斯拉夫凝視著他的父親，緘默的情勢又維持了一段時間，最後他握住那隻手，被從地上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