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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殼雛鳥

  • 作家相片: ST.
    ST.
  • 2023年4月15日
  • 讀畢需時 7 分鐘

已更新:2024年5月30日

※髒話、虐待與死亡描寫

※輕微意識流頃向

※情節內容皆屬杜撰


加入追夜者之前,約瑟夫是混跡在灰都街頭巷尾的扒手,有一半的童年都在藏污納垢之所渡過;剩下的另一半則是救濟院,那時候的他還被稱呼為奧斯卡•退斯特,是降生在教區陰溝裡的孤雛。


小奧斯卡的發育比較遲緩,有一雙奇怪的尖耳朵;與之相反的是米切爾,他有一頭鮮豔的紅髮,比同齡人高大,生性卻近乎癡傻地憨厚。


不過降臨在他們身上的命運都是平等的——他們是異端中的異端,連最低賤的貧民幼子都唾棄,肆意踩踏在他們身上。


瘦小的男孩站在人列中總是矮了一截,但他的聰慧卻在其中脫穎而出,甚至以一個孩子而言,能說他有些狡猾過頭了。再者,儘管出身貧賤,奧斯卡卻有著不容侵犯的自尊,也就是說他不會任由人們在頭上欺辱。


他用一塊發霉的麵包將米切爾收入麾下,然後在那些惡霸又一次把他圍住的時候,讓米切爾出面將霸凌者們驅趕走,或者該說,合夥反擊回去,畢竟在這之後有人被打斷了鼻樑,他們也被懲罰去清掃廁所。


清掃骯髒的尿垢與糞便是一項艱鉅的事情,奧斯卡當然也不是第一次闖禍,但這次不太一樣,他有伴了。是的,至少不用再單獨一人承受這點對於奧斯卡而言已是極大的寬慰。


執行完懲罰,他們疲倦地走在返回房間的路上,當時太陽已經西下,光線昏暗,在拐角處突然鑽出來的身影將兩人嚇得不清,對著那個可怕的怪獸一陣拳打腳踢。


「別打了!別打了!」那怪獸尖叫,奧斯卡這才聽出那是人類的聲音。


「雷?你幹什麼啊。」雷,那個孩子們之間著名的跟屁蟲,在他們取得一場(以低齡兒童而言的)戰役的勝利後找上他們,奧斯卡很難不猜出他想幹嘛。


「我想……我想加入你們,你們痛扁了那群混蛋!」雷興致高昂地喊,張合的嘴巴裏頭有一對搶眼的大暴牙鑲在一排牙齒間。


他也是怪咖的一員,之所以能待在團體裡是那種逆來順受的性格,也正是奧斯卡瞧不起的地方。太搞笑了,他怎麼認為他們就會善待他?


「好吧,但你得交費用,以後你做工的錢分給我一半。」但是奧斯卡思忖片刻,意識到這沒什麼不好,還可以削上一筆。


「可是,米切爾怎麼沒有?」


「他有幫忙打壞人啊。」


「那……為什麼只給你?」


「這個嘛,」他繞有興致地笑了笑,勾住大塊頭的肩膀,後者因為這個動作彎下腰,「因為他腦袋不好,用不到。」


就這樣,在奧斯卡淫威之下可憐兮兮的雷屈服了,為他的自我作賤付出代價,陷入另一場不健康的寄生關係。


※※※


在救濟院提供的伙食中,比水還淡薄的湯汁無法填飽小男孩們乾癟的胃囊,它們幾乎在每一個夜裡被飢餓折磨地嚎哭不止;然而清湯已經是數最好的了,至少奧斯卡還能在唇舌中嚐到草料的味道,更多的時候,他們的碗中只會被分配到一勺味同嚼蠟的漿糊而已。


直至一天,他們實在是太餓了,米切爾甚至發狂一般地就要往雷的身上啃,要是奧斯卡當時沒有拉住米切爾,雷可能就真的要被吃乾抹淨。


連骨頭都不剩的那種。


為了避免一樁食人慘案的發生,奧斯卡策劃起一場竊盜,目標是麵包和乾糧。


他們在午夜鬼鬼祟祟地潛入食倉,位置是奧斯卡透過收買負責打掃那片區域的雙胞胎所得到的。最後的難題是開鎖的鑰匙,好巧不巧,奧斯卡有一雙相當靈活的雙手,加上個子小,他能輕易地從管事的腰間竊走那個精巧的小玩意兒。只要照著計畫行動,屆時他們能渡過一個不再捱餓的夜晚——一切本該如此。


但是出岔子了,他們在折返時被逮個正著,懷裡裝滿贓物的小賊在油燈底下無所遁形。


兩位慍怒的大人面色紅漲,暴跳如雷地就向他們咒罵並邁著急促的腳步向他們奔來,「瞧瞧,一群不知感恩的骯髒小鬼!啊,看我怎麼教訓你們!」,其中一位伸手抓住了奧斯卡的手腕,他在恍惚間看進了雷投擲向他的眼神,那裏頭充滿歉意,更多的是心虛的惶恐。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他低聲囁嚅。


剩下的奧斯卡沒聽見,他和米切爾被帶到空曠的後院,破洞的鞋履踩在積雪上——米切爾甚至缺了一隻腳,兇惡的男人把他們壓在那面粗糙的磚牆上,從背後翻開他們的麻布衣,來自隆冬的冰冷氣息凍傷男孩們的身軀。


男人揮舞起藤條,一遍又一遍鞭笞在奧斯卡的骨瘦的身軀上,就像惡魔一雙銳利的爪子,劃開小男孩背部上細嫩的肌膚,印下一道道名為苦痛的猩紅爪痕,而他的兄弟也沒受到多好的對待。在經歷懲罰之後,粗曠的男人掐著兩人瘦弱的胳膊,關進了漆黑的隔間內。


伏在石磚地板上的奧斯卡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失敗的,直到腦海閃過雷那張骯髒的臉,一切都茅塞頓開。


雷,雷,老鼠!那個叛徒。


來不及蹭掉臉頰上的淤泥,極度的惱怒像是一劑猛力的激素讓奧斯卡從地上一瞬間爬起,一種毒辣辣的念頭像是火舌搬竄上他的胸膛,比背部的疼更加熾熱、更加使人瘋狂。


「雷,那個渾球,他出賣我們!」奧斯卡對倒在身邊的人大吼著,在詞語上傾進他知道的所有最惡毒的辱罵與諱言。


「……嘶……」背脊上的傷口因這一激切的舉動再度撕裂開來,惹得奧斯卡一陣顫抖。


「……起來,米切爾,食物的事情下次會成功的,但我們得先報仇。」


奧斯卡終於停止噴發怒火,因為他的朋友始終沒有給予答覆。


「米切爾?」他伸手搖了搖人。


但回應他的是死一樣的寂然。


遠方,烏鴉的鳴叫響徹了蕭瑟的隆冬。


※※※


滂沱大雨崩落在人間。


當奧斯卡再次與他的朋友相見時,他已經靜靜地躺在了陰臭的水溝裏,再也沒有任何哀嘆與痛楚。


救濟院的人嫌喪禮的錢太過昂貴,於是把屍體扔在了那兒。


冰冷的雨滴打落在還過於年幼的稚子身上,小男孩不覺得疼,他只感受到了冷,前所未有的寒冷灌滿了他的胸膛,從裏到外,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將體內僅剩的溫暖抽乾,然後盤踞他的身體,他的四肢,他的世界。


他永遠忘不掉伴隨著那雙空洞的眼睛穿透而來的冷,幾乎滲入骨髓。


緊接著一種難以言喻和忍耐的情緒膨脹起,往後日子的裡奧斯卡也能感覺到它們的存在,像是不曾止息低聲的碎語。


後來他知曉了它們的名字,那些來自於死亡的庇蔭下,被人們名作恐懼的幽靈。


奧斯卡同時絕望地發現,終有一天他也會被封進漆黑的棺柩裏頭,米切爾的情況好上一些,至少還有他這個活人惦記著。


那他呢?這裡已經沒有他的朋友了。難道他要終身活在卑賤的塵埃之中嗎?


然後死去,再也沒有人過問……不,他還不想成為——


——奧斯卡在雨中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


座落城南的救濟院今天迎來視察的日子,彼時距離那場悲劇已經過去一個禮拜,對於多數人都足夠久遠,足夠淡忘了。


一輛馬車停靠在救濟院的鐵欄門前,深色的門扉打開,車廂在一陣大幅度的傾斜之後一名男人成功落地,他面色淡漠,潔白無瑕的教會制服由高級的絲綢織成;儘管高貴、引人矚目,在肥碩的體態上卻顯得臃腫至極,宛如一顆巨大的圓球。


隨後,一些身著相同的白衣修士出門迎接他的到來,他們個個肥頭大耳,平日裡受到不少佳餚的滋潤。


遺孤們被聚集在公共食堂的飯桌前,直到那些修士們如球般滾進以後才被准許入座。


「如您所見先生,這裡的孩子們得到了最妥貼的對待,哦!感謝教會,感謝王的仁慈。」其中一個修士說,對著他的長官擠出諂媚的微笑。


「來,孩子們,唱吧!讓先生聽聽你們的歌聲,一齊頌揚白之王賞賜的恩澤。」他接著高聲下令,孩子躊躇不前,鴉雀無聲一片,而那位尊貴的客人逐漸臉色難看起來,其他修士們也注意到這一點。


另一個修士壓低聲音威脅道:「怎麼了,你們這些小鬼難道不想吃飯了嗎?」


孩子這下慌了,面面相覷以後拉著五音不全的嗓音,顫抖地開始唱起頌歌,唯獨奧斯卡抿緊嘴,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比壓在眉眼間的那塊影子深沉,更加陰森而黑暗。


啟蒙像一束光照射進了他心中最深處的一角,有什麼伏於血肉之下的東西開始蠕動,然後破蛹一般地曝露於世間之下。


他的眼睛掃過那些虛偽、諂媚的醜惡臉孔,意識到他們的生命是被視如螻蟻一般肆意踐踏,這些高傲的胖子壓根兒不在乎過,對他們而言,遺孤們不過是向大眾收納資金最好的幌子,甚至為此能在社會上收穫「扶傷濟貧」的美名。


小男孩封閉的世界徹底敞開了,他親歷一切,終於看清底層與上層人民之間寬廣的鴻溝。


他再也不願待下去了。


晚間,待到所有人睡去,奧斯卡翻下床鋪(如果由木板和床墊拼錯而成的箱子算是的話),從木板底下拿出一份裹好的包袱,躡手躡腳地穿過鼾聲四起的床第,私自在宵禁時間離開宿舍,趁著夜色的掩護摸黑來到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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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深吸一口氣,在助跑下試圖攀上那面石砌的矮牆,經過幾輪的嘗試後終於成功坐到牆垣上。奧斯卡慢慢地在石牆上站立,漆黑的夜空不見半點星子的光芒,樹影像是鬼魅的爪子在地面上搖顫,在他面前,大地向著天際無限蔓延,儘管如今還沈寂在黑暗當中,但奧斯卡知道,不久後太陽將從遙遠的東方再次高升。


——現在,唯一阻擋他通往自由的障礙也被克服了。


他回想這些年的經歷,意外卻不驚訝地發覺沒有半分留念。那一個個虛偽的臉孔再一次浮現,欺凌他的、背叛他的、虐待他的……,回憶最終定格在米切爾身上。


奧斯卡不再掙扎,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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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線三:真理之下•第一章

「這是一場風暴,足夠重築整個灰都。所有的秩序、所有的次第都在這裡粉碎,人們所見之處是毀滅和混亂——但舊世界的殘骸在我眼前堆磊成一座階梯,通往潰敗的深淵或世界的穹頂。」他清晰地傾聽到了生命的狂喊,血肉底下那份狂燥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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