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三:真理之下•第一章
- ST.

- 2023年7月22日
- 讀畢需時 15 分鐘
已更新:2024年5月30日
※內含自設要素,標準仍以官方為主
※有對於官網主線情節、時間線部分更動
第一幕:地下交易
一個黑影從紅磚狹窄的暗巷現身,黑色的斗篷遮蔽住他的臉蛋,只能看出衣裝下明顯發福的身材,這黑影先是把腦袋探出來,左右探尋一圈,確定巡警或是任何一個可能目擊他的平民都不見半個以後才敢邁步,他鬼鬼祟祟地溜過大街,鑽進一個佈置到一半的花展,顏色的艷麗鮮花交織而成的高聳拱門在他的頭頂篩下道道陰影,他很快穿過鮮花裝飾的廣場,笨拙地翻過一面花牆,腳一滑,不小心摔了下去,男人警戒地爬了起來,好在並沒有巡警聽見這裡的響動,順著拐角,男人來到一間小報社門前。
他在門前躊躇好一會兒,也只敢貼近門旁那面沾著髒汙的玻璃窗,房內的裝潢簡陋,在一處空蕩的角落,從地板泛白的痕跡還可以看得出近日有部分擺設的移出。一名穿著幹練的女性推開房門,身後跟著一些人員,透過隔牆傳來她焦慮的聲音,由於太過含糊,只能聽出她似乎是在和下屬交談。
毒氣外洩的事件已經時隔一個禮拜,街道上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是盡責的警察巡視著街道有無任何可疑份子,灰都的天空在近些日子格外的晴朗,那是因為受到禁令以及恐怖流言的影響部分西區的工廠已經停擺,也有一部份是受到政府下令徹查廠內設備安全性,至於小型的商店,尤其是在商業仍然暢流的時候就生存艱難的商家開始陸續關店,而這家切西兒報社便是大環境下面臨倒閉危機之一的小報社。
於是在房屋內,副編輯吉蒂緊急召開了一場會議。
「該死的,總編輯怎麼還沒回來?」女人忍不住爆粗口,對於理當出面帶領團體的負責人時時未出面感到氣憤。
「說不定又喝醉了暈倒某間酒吧,你知道的,他總是這樣。」一名元老的男員工說。
「拜託,原本不需要他我們就能自力更生的;但是現在……現在連花展都取消了,我們要報導什麼?寵物失蹤案嗎?」另一位年輕的員工發牢騷。
春季大展由皇家園藝協每一年在灰都舉辦,聲勢浩大,屆時連皇家人員都會到場,即便他們無法做到像大報社那樣採訪女皇或王子,報導一兩位上流名人也足以。
「先不說這個了,我們還剩什麼?」吉蒂把話題轉回最關切的問題上。
「洩漏事件我們採訪到一些據稱的目擊者,這讓我們獲得一點銷售;但是民眾已經開始失去興趣了——更何況大報社的說法完全不同,我們沒有話語權。」
「那明星的緋聞呢?」
「也沒太大效果,民眾的焦點全都在最近的爆炸案。」
吉蒂感覺壓在肩膀上的重擔幾乎沉重地壓垮人,但她還沒放棄希望,「我會想辦法的,再堅持一會兒,大夥們,這還沒結束。」
報社的工作直到下午才結束,昏暗的街道上一盞燈光熄滅,吉蒂留在最後一位下班,正在上鎖大門時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吉蒂緊張地汗毛直豎,她聽見腳步聲逐漸像她逼近,瞅準時機,緊握手中的鑰匙一個轉身就捅了過去。
「嘿!嘿!小妞兒!」神秘人急忙地往後閃躲,見吉蒂把尖銳的鑰匙對準自己,雙手立馬高舉起來,「我是來談交易的!」
吉蒂狐疑地打量他,認定正常人好好沒事才不會把自己裹得像是這副奇怪模樣,所以眼中的敵意並未減少,那人則是把兜帽扯了下來,露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從一些髒兮兮的油漬推斷大概率是附近的工人,「我拍到一些照片。」
副編輯眼睛一亮,這下勾起了她的興致,但她還是警戒著,「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從正門進來,而是要偷偷摸摸等到現在?」
「整座城市都是白色和黑色的眼線。」
吉蒂沉默了一會兒,男人坦承的回答也側面顯示了他手握的素材背後的風險為何——與教會為敵;然而她想起了當今報社的處境,總編輯的缺席,素材的匱乏。身處在傳播行業就要不得不去配合權威偏好的事情去報導,她真是受夠了這種無力感。
「明天你把東西帶來。」於是副編輯應允。
隔日,匿名男人從後門被接見進報社的茶水間,由於總編輯依舊行蹤不明,這次的交易人員是副編輯和報社一名元老員工擔當的。匿名民眾不安地搓了搓手,被催促一頓後才把一沓照片翻出來,吉蒂接過時照片整個人都震驚了,同樣驚恐不已的還有那名人員,男人帶來的照片上是西區一個個平民的死亡慘狀,有的七孔流血而死,有的面龐上長滿了血膿包窒息而亡,他們誰都明白這哪是甚麼鬼毒氣造成的。
而照片的最後一張證實了這一觀點,坍塌的牆體後是一個體型巨大而畸形的人形怪物,看上去便是這場爆發的生化危機的病灶。怪獸破裂的血肉生長著無數向腔體外延伸的未知肢體,體表上佈滿密密麻麻充血的眼睛即使只是相片的虛像都瞪地人頭皮發麻。
吉蒂感覺她的世界整個被刷新了,要說是被擊潰個徹底又重組起來也不誇飾,畢竟他們報導著相關的事項,卻相信謠言終歸是謠言。
「你是怎麼拿到這些照片的?」
「我的興趣是拍照,當時候在紫羅蘭街附近聽見爆炸聲,正好看見這一幕。」
吉蒂和元老的員工面面相續,「我們需要思考一下,」匿名民眾在示意下被請出了房間。
元老的員工很快從剛才的震撼冷靜下來,「吉蒂,機會難得,可是你知道教會絕對不會允許這些東西公佈的,我們是小報社,只是報導一點沒有實據的謠言或許不會怎麼樣,但是這個?」
吉蒂情緒顯得更激動;不是因為驚嚇,而是遇上轉機時候那種大難不死的喜悅,她面露一種有把握的神情似乎告知著她拿定主意了,「現在那些大報社鐵定不會報導這些,到時候民眾一定會買我們的報紙,只要賺到足夠的錢我們跑路不就好了?」
「教會神通廣大,吉蒂,違抗他們下場不會好過的。」
「信仰養不活我們,約翰,想想你的妻兒吧!如果這些權威人士無法保證人民的生活,甚至是……甚至是壓迫,我們還要聽從他們的規則嗎?」
約翰沉默了,意識到自己並不只是他自己,還是一位父親、一位丈夫,先是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再來才是灰都的公民。
吉蒂接收到他的默認把匿名人接見進來。
「我們願意買你手上的所有照片和版權,並且不會公開你的身分,」吉蒂拿出錢袋,數了數,把三枚克朗放在桌面。
「這......這不足夠我出手的,」匿名男人眼見價位並不稱心,尷尬地笑了一聲,很快變臉用手指惱怒地敲擊桌面,「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拿到這些照片的!」
「收著,」吉蒂也不是軟柿子,當然知道怎麼對付這種投機份子。她沒有退讓,只把一塊便士扔在桌上。「不然就是我上報警察,我們一起死。」
匿名男人陰沉著臉氣憤地瞪著吉蒂;最後還是罵罵咧咧地把硬幣掃進錢兜裡悻悻離去。
第二幕:政黨勢力勾結
「驚駭!街頭出現恐怖怪獸。」 切西兒的報導一經刊登響應熱烈,活生生的怪物照相以及聳動的標語,讓人民和信徒驚恐萬分,不敢置信信任多年的教會竟然利用謊言愚弄他們的真心。
報社緊接著出刊新訊息,又引發新一輪的輿論聲浪:「這恐怖的怪獸難道是第一次出現嗎?還沒有其他的怪物沒有被發現?」、「政府和教會隱瞞真相多久了!簡直漠視人民的人身安全!」這無疑成功煽動起了民眾們的焦慮。
切西兒報社的公寓內正在舉辦一場慶功宴,慶祝他們成功逆轉困境,出版的報紙甚至領先灰都的五大報社登上頭版。吉蒂第一時間發放了薪資給手底下的員工,額外的獎金先是頒發給家庭出狀況的員工,第二順位才是那些業績最高的。凌亂的桌面滿是封瓶口的錫皮和半瓶滿的酒水,一夥人酣暢,把最普通不過的杜松子酒像是瓊漿玉液那般品嚐地津津有味,對他們而言,勝利就是他們最好的佐料。
只有一個人例外,愁眉苦臉的約翰找到吉蒂,好在她並沒有醉倒,於是約翰把人拉離慶功宴。
「吉蒂,我們得談談。」約翰說,「這太過火了,你看到街道上的模樣了嗎?」
「灰都的公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本來就是教會自討的,這就是這麼久以來他們操縱輿論的報應。」吉蒂反駁,不確定是醉了還是沒醉。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要隱瞞這些?你認為他們對此沒有後手嗎?這麼久以來他們都能解決風聲走漏,處理我們這間小小的報社豈在話下?」
「哦,約翰,冷靜一點,你瞧,現在整個灰都的眼睛都緊盯在兩大教會上頭,這個節骨眼他們怎麼敢動手。況且,我們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大作文章的,到時候警民的衝突肯定精彩。」
約翰面露鐵青地凝視著吉蒂,沒看見一點那個向來享受工作、充滿熱忱同夥的身影,眼前的人陌生地令他害怕,「你在拿他人的痛苦耍噱頭。」
「適者生存,約翰,適者生存,」吉蒂接下著說,「你做這行也很多年了,你認為百姓真的在乎真相嗎?不,這座城市早就堆滿了憤怒與失望,而現在,這些不堪負重的人找到宣洩的出口。」
約翰隱忍的表情上青筋不明顯地在皮膚底下微脹,他沒有留下來繼續聽吉蒂的歪理,轉身回到那個他不怎麼樂意參與的慶功宴,比起不能融入的群體,待在面目全非的昔日好友身邊才更讓他難受。
但你說對一件事情了。吉蒂目送約翰離去的背影,暗自忖度。我們的處境仍然很危險,一間報社的勢力很顯然太過單薄了。
※※※
新晉總編輯吉蒂這天在書桌前辦公,吉蒂暗中望了一眼辦公室外頭的員工,她湊上前悄悄地關上房門並上鎖。她拉出抽屜,伸手搆了搆,喀的一聲,她從打開的暗格裡拿出一封信件,是在報導出刊後不久收到的。
信件署名人是手套黨的宣傳部——手套黨,一群由灰都當地或移民工人崛起的政黨,他們主張用激烈革命破除階級,落實平權的組織。
信件內容如下:「致親愛的埃文斯小姐,您好,我們看見了您不顧上層威壓的勇敢舉止,在此歡迎您一同參與我們的革命事業,我們的請求不多,只希望您能邀請更多事業夥伴們揭發真相,這些是見面禮,還望笑納。」吉蒂翻看信件後,粘貼著一張支票,然後撰寫起了回信。
隔天,西區的噴泉廣場聚集了弔祭逝者的民眾,這裡的人在中央或是道路正面的牆面這些顯眼的地方搭建起祭台,行經的路人自發性地在台前、噴泉角落擺上鮮花與蠟燭,希望自己小小的善意能夠緬懷逝去的靈魂,多少帶給祂們遺留下來的眷屬撫慰。
蠟燭柔和的火光把牆垣上為逝者們繪製的彩色紀念畫像照亮,吉蒂一個身影快速掠過,沿路的光芒被她帶起的風向吹地忽隱忽現地閃動,蠟炬的尖頭有著指向性地追逐在女人身後,直到吉蒂鑽入廣場一旁的暗巷,遁入黑暗。
那裡已經有一位手套黨的成員等待已久。
「東西帶來了嗎?」吉蒂試探地問。
手套黨則遞過手提箱,吉蒂伸手去拿的時候卻被狠狠地抓住手腕,「希望你記住一件事情,埃文斯小姐,這些可都是黨珍貴的資源,好好辦事,別處岔子。」
「如果讓我們發現這筆錢用處不當,到時候追逐你們的就不會只是教會了。」手套黨貼近女人的耳朵,用令人發毛的方式吹氣說話,吉蒂嚇地哆嗦,纖細的手腕被掐地泛疼,不過她還是努力壓制住驚慌,回話:「我當然明白先生。」
手套黨聽聞才鬆開鉗制,吉蒂掙脫地甩手,逃開了。
屋簷上一隻羽毛漆黑的渡鴉腦袋歪了歪,黑色光滑的眼睛幽暗而深邃,一聲音韻低昂的口哨響起,渡鴉抖擻翅膀飛走。
第三幕:動亂
一個禮拜之內,多間民報加入之下,關於紅霧事件的報導大量湧現,報紙的流竄很快擴張到大半個灰都,新的聲音出現:「政教勾結!蒙蔽真理!」、「手套黨是人民一方的!」、「手套黨帶領人民走向真理!」
原先就對於政教兩方懷恨的組織人士藉著這次風向,出面控訴教會的腐敗和專制,自稱亦是「教會暴政的受害者」的匿名民眾也紛紛露面,他們說兩大教會壓迫各方資訊的傳播,比起白色,針對黑之教會的指控稍多,這道不難理解,因為有些人的頂頭就是白之教會的受益人,樂意得罪的人還是比較少的,並且所謂「內幕知情人士」謠傳黑色們傾向資訊操縱的手段,民眾控訴黑之教會掌控大報社多年,壟斷消息,毀損了灰都公民們得知資訊的權利。
於是驚訝、不安、焦躁的情緒很快演化並且交融成憤恨不平,民怒經過報紙的推波助瀾,在這座灰色的城市燎原起憤怒的、紅色的火焰。
不出兩個禮拜,一些早就不滿體制多時的憤怒青年帶領一眾人員自發性的組織遊行,其中,領導人馬爾克,西區市井小民,二十來歲的熱血青年,在看見賴以生存的街道和街訪鄰居相繼受到不明力量的危害;卻無法給他們的家眷一個交代,要伸張蒙受的冤屈。
以工人為首的申訴運動在西區浩浩蕩蕩地行動起來,當地警方聽聞消息派遣了一支治安警隊前往維持秩序。
示威當天烈陽曝曬,數百名平民組織的列隊霸佔了灰都交通的主要幹道,他們緩慢地前行,衣服或是手臂上用油漆塗飾著一個據稱象徵「真理之鍾」的圖樣,列隊中不少工人為了抗爭曠工而來,除了交通受阻直接性地造成工廠再度停擺。這些革命份子之中還有舉家參與的人,父親手牽著孩童一齊頂著遮陽的帽子前進在隊伍,他們的母親、姐妹或是愛人留守在家中。尾巴是補給隊,他們是由一些自願的城東大學生組成,提供兩輛載著水桶的手推車,避免民眾們在炎熱的天氣脫水。外圍有幾名騎警看守著人群的兩側。
龐大的遊行列隊停駐在一個路口,越過眼前的十字路口他們就會抵達整個灰都的心臟地帶——城中,根據計畫,示威路線會經過兩大教會、真理之鍾,最後一站是市政廳。
領導人馬克爾拉了拉他的白手套,爬上一旁的路燈,一手抓著燈桿,一邊在遊行開始前喊話:「我很感謝各位今天聚集在這裡,我們有許多人的親人不幸在災難中離世,但我們卻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亡的、罪魁禍首又究竟是誰!政府、教會,他們試圖隱瞞真相,但記住我們有這個權利給家人一個清白!」
受到召集的民眾被激發出公憤的怒號,行動開始了,列隊的最前頭手持道具的工人高舉起手中示威的牌子、標有字樣的旗幟,整隊示威人士揮舞拳頭,一邊高喊著口號。
「拒絕專政!拒絕欺瞞!」
「人民有權知曉真相!」
「拒絕專政!拒絕欺瞞!」
「人民有權知曉真相!」
頓時之間人聲鼎沸,申訴的聲音轟轟烈烈地充斥在平靜多年的灰都老城,進入城中,交匯大道的小路入口被欄杆的障礙物封閉,要不然就是有持槍的民警守候。民警用警惕的眼神注視著這群人,頭盔上的十六角星徽章時不時反射出閃光,腰間配戴填裝滿膛子彈的左輪手槍。
住宅的百葉窗之後也有著不少雙眼睛落在他們身上,多半是含著怨氣的視線,畢竟他們的到來促使了大半個城市的運作停滯,也就是礙了人家賺錢。
第一站,白之教堂,人民首先看見道路遠端會聚著一團海市蜃樓似的模糊光團,當走近後才發現,那是純白色的教堂在太陽光照耀底下閃閃發亮,每一面牆垣、一根樑柱都折射著光熱,形成了一種被熱氣襲捲的錯覺,像是像是一座閃亮的英靈殿聳立在這座霧霾濃密、黯淡無光的城市。
示威的趨勢驅在行經白之教堂的時候劇烈增加起來,突發狀況出現了,一名激進的示威人士開始向教會的牆垣仍莫名的物體,直到某種發酵的刺鼻氣味在人群散發開來,才知道那原來是過期的臭雞蛋。
「嘿!住手!」騎警首當其衝,勒馬向前制止這嘔心人的舉止;然而這人似乎有備而來,等待騎警逼近,瞬間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騎警,緊接著轉移向天空,子彈的爆破聲撕裂和平,馬兒在極近距離下受到驚嚇的,提起前腿高聲嘶鳴,完全不受控的衝鋒進人群之中。
警民雙方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崩弦了,民眾放聲尖叫推讓著民警要逃離大道,有人直接翻過路障逃命。那名騎警從起伏劇烈的馬背上摔落地面,又被驚恐的人群踩踏在腳下,幾位騎警欲上前控制人員傷亡;馬匹們卻因為受到同類的鳴叫跟著狂躁起來,不比驚恐的人類們鎮靜半分。
瘋馬又是揚起馬蹄又是踢腿的,無辜民眾被鐵蹄命中倒臥下來,而瘋馬亂竄著狠狠地往他們身上又一蹬,造成致命的二次創傷,其他受到控制的馬匹胡亂地碰撞周遭的逃跑人民,把人給撞倒,補給站也被掀翻在地,錫製水桶從凹陷的破洞汩汩漏水,騷亂之下居然沒有人制服那匹瘋馬。
馬克爾在變故發生時就成為第一批受到衝擊的人,額角在磕到路磚後鮮血從破口流淌,鮮紅液體染透了他淡褐色的鬢角,襯衫上也有著屬於他或是其他傷者的血漬,他頭腦發昏,堅持著匍匐來到那位倒下的騎警身旁,途中馬蹄和人的踩踏差點命中他的腦袋,抽出騎警身上的左輪手槍,他掙扎著從地面爬起,被身後逃竄的人猛地撞了一記差點就站不穩。
馬克爾艱難地穿過人群跑進一幢公寓,住民對著胡亂咒罵,大意上是叫他滾出去,馬克爾沒理會這些人,跌跌撞撞來到二樓,推開百葉窗時用力過猛直接拆下了窗牖,砰地一聲墜落地面,他架起手槍,行動卻被樓下的民警發覺。
「放下你手中的槍!」發現他的警察不分青紅皂白地舉起自己的配槍。
「我只會射那匹馬!」馬克爾大吼。
「放下槍枝舉手,否則我們會開火!」但那民警不聽。
馬克爾抿嘴,短暫僵持之後還是扣動扳機,子彈擊穿馬匹的身軀,那失控的野獸悽慘地哀鳴後重重摔倒,與此同時一股作用力撞擊在肩膀上,領導人馬克爾中彈倒地了。
※※※
灰都的下水道是整座城市的邊陲,骯髒的老鼠和低賤的蟲豸以此為居所,磚砌的牆垣被污水鏽蝕嚴重,於是磚頭的紅色剝落成接近黯淡而腐朽的土黃色,泥污和水痕形成一種斑駁、骯髒的黑色印記深深刻在牆體裡,仿佛是整座城市都無法根除的污穢。
那名蒙面槍手也不嫌棄沒有路磚墊腳,讓自己的鞋履與廢水親密地直接接觸,踩著腳下堵塞的汙泥前進。來到分岔口,眼前黑漆漆的通道傳來連續悶吞的水聲,聲音空洞地在狹窄下水道迴盪,漆黑中凸出的黑影逐漸地構成一個人形的輪廓。
「完成的怎麼樣?」對接人說,有著令人生厭的尖銳聲音。
「我成功掀起一場騷動。」
「很好,埃德里奇,接下來你繼續潛伏在教會裡。」
「可是先生,我擔心我會露餡。」
「不會,怎麼會呢?現在教會的注意力都分散在民暴上。」
「不,不,先生,黑色他們的確更加鈍,但是……,我替大夥們隱藏行跡太久了,被揪出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親愛的朋友,你別擔心,還有我在上面替你做保險的。」
「……明白了。」
※※※
動亂過後的現場一片狼藉,氣流凝固的街道上塵土飛揚,空氣中懸浮的粒子在路面上形成一種霧濛濛的灰色屏障。
警方緊急在路口兩端架起封鎖,一些記者和湊熱鬧的人士被阻擋在外,那些單薄的封鎖線雖然制止了他們向前的衝動,卻並不能封住喧嘩的嗓門。由於尚且爆發警民衝突事件,持有槍械的肇事者仍舊逍遙,駐守的警察們都不免地神經敏感起來,精神在長時間的警惕下來就內耗成了疲倦,所以當一位他們心知肚明來頭的奇裝黑衣人現身時,他們並沒有給好臉色的意思。
「本次衝突是一般的蒙面人士襲警,由警方偵辦,教會無權插手,」自從黑白兩方失勢以後,教會與警方的關係如今發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
約瑟夫盯著警察的嘴臉,腦海浮現一個傳聞:據說一艘命定沉沒海底的船,船上的鼠輩總是第一個棄船保身的,這些自私的乘客逃個精光——也是這般,約瑟夫發現他的確有一張惟利是圖的嘴臉。
我想,你們越界處理的事情夠多了。約瑟夫從他的臉上讀出這種訊息。
「警方和我們教會一直以來都是關係緊密的夥伴,一起守望著這座城市,」追夜者用一種套近乎的口吻侃侃而談,他伸手把對方的衣領支稜起來,緊接著手掌翻轉,一枚又大又圓的錢幣閃現在他的手指之間,「將來如舊,我的朋友。」
警察瞟了一眼明擺在面前的賄賂,「哈,果真是假正經,」他嘴上輕蔑的嘲諷,接著賊頭賊腦地左顧右盼,手還是乖乖收下了自己的小費。
約瑟夫留下買路財,得以踏進衝突的發生地。
四周還留著衝突的殘渣,地上來不及清理的血跡已經乾涸,紅褐色的痕跡順著石磚之間的縫隙像小支流,黏稠地嵌在地面。被驚慌失措的人民丟棄地面的示威牌子、旗幟,這些東西本是抗爭的核心物品,卻因為時局的改變,轉瞬間就淪為被捐棄的阻礙。
接著是那匹馬兒的屍體,僵硬地伸直四肢,約瑟夫湊近一瞧,黑洞洞的彈孔貫穿了這隻龐大生物的身軀,他並不熟識動物學,不過依照大片血泊的來看,粗略推斷子彈非常幸運地破壞了主靜脈的位置。他抬起腦袋,向四周建築物巡視一周,目光最終鎖定在一幢缺了一扇百葉窗的民宅。
據線人所說他在當時總共聽見了三聲槍響,然而加上在二樓的發現,目前為止也只找到兩枚彈殼,約瑟夫並沒有收穫到他希望的線索,於是又回到了街道上。
馬匹屍體距離大約五公尺的地方,是一整排被覆蓋在白布底下的受害人,至少有十人左右;約瑟夫神態冷峻,見慣了生死的世界在他眼前分裂和交疊,直到緩緩邁步來到尾端。
這是一場風暴,足夠重築整個灰都。
某種刺癢的神經電流往男人的脊柱上直衝,至此冷漠的追夜者終於露出一絲的動容。
所有的秩序、所有的次第都在這裡粉碎,
人們所見之處是毀滅和混亂——
血管被迸流的紅血撐開,擴張帶來的撕裂感疼地要人昏厥,他卻下意識地高昂起嘴角。
但舊世界的殘骸在我眼前堆磊成一座階梯,
通往潰敗的深淵或世界的穹頂。
他清晰地傾聽到了生命的狂喊,血肉底下那份狂燥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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